害羞
關燈
小
中
大
害羞
暮色四合, 周遭漸而昏暗。
瀾音原本還忍著疼痛踽踽而行，未料被陸修忽然打橫抱起，險些驚呼出聲, 待看清他面容時連忙拿手捂住。
心臟霎時狂跳, 直到聽見他那句話。
這是嫌棄她走路像蝸牛麽？
她撅了撅嘴, 沒答話。
陸修偷瞥了眼瀾音的神情，見她垂眸盯著鼻尖，不甚自在地默默將柔白的手縮回, 在懷裏輕輕握住，仿佛無處安放似的, 顯然是有些緊張。
他忍不住勾了勾唇。
長這麽大, 除了小時候哄陸驪之外，他還是頭回抱女孩子, 還是個嬌軟輕盈的小美人。
春日裏衣衫單薄, 她無所適從地縮在他懷裏, 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，只是竭力縮著肩膀, 別過了臉不敢看他, 唯有耳梢浮起可疑的微紅。
漸漸地，那微紅向下蔓延，纖秀的十指也在小腹前絞得更緊，分明是害羞了。
陸修原本是怕她走路時加重傷勢，又心疼她受了腿傷踽踽獨行的模樣，才忍不住想替她分擔稍許, 瞧見這嬌羞模樣, 心跳也自亂了稍許。
天光昏暗，他疾步前行時垂目看路, 視線也不受控制地頻頻落在她身上。
近在咫尺又微微鼓起的胸脯，錦帶勾勒的細軟腰肢，在裙衫下輕輕晃動的玉足，乃至手臂與她秀背和腿彎相貼時柔軟的觸感。
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個夢。
夢裏大雨滂沱，少女依偎在他懷裏，淚眼朦朧卻溫柔而笑，攜著溫熱的氣息湊過來親他。
那是他刻意回避卻又忍不住回味過多次的夢境。
而此刻，她就在他的懷裏，腦袋若即若離地靠在他肩膀，只消稍稍轉頭湊近些……
陸修被這心思一驚，忍不住暗罵自己無恥，在初籠的夜色裏老臉一紅。
沈默的氛圍也隨之有些暧昧。
他瞧著瀾音竭力縮起身體，愈來愈局促的模樣，終是厚著臉皮寬慰道：“害羞了？傷口要緊，耽誤了不值當，事急從權吧。”
“嗯，多謝陸大人。”瀾音低聲道。
從最初的驚愕到後來的嬌羞，她頭回被男人這樣抱起來，自然是緊張的。行路時身體微晃，她感覺得到他手臂的力道，也感覺得到身體碰撞時男人堅實的胸膛，連同呼吸偶爾落在臉上時，更難免心跳微亂。
察覺耳梢漸熱後，瀾音也竭力壓住胡思亂想，此刻聽陸修這般開解，心頭不免隨之微松。
也是，事急從權麽。
當初陸修重傷後昏迷在野外，她不也幫著仆婦將他連拖帶拽地搬回去了麽，人家一番好意，她也不必太過講究。
這樣想著，瀾音身體微微舒展，竭力去想旁的事情。
皇帝遇刺絕非好事，今日這山坳遠離人群，消息多半會封鎖起來，不至於傳得人盡皆知。
她回去後自然也不能洩露分毫，免得讓人看出端倪。
遂微微擡頭道：“奴婢的住處人多眼雜，若是誰詢問起傷口，難免麻煩。不如大人尋個水邊僻靜的地方，奴婢將傷口裹好了走回去吧？”
“也好。”陸修淡聲回答。
說完，想起綠弦的話，又叮囑道：“宮裏的人都有成群的侍衛護著，出了岔子也有人照料。往後碰見這種事，先顧好自身，別總想著別人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瀾音也知以許婕妤的身份，多的是人保護她，但今日相救是下意識的舉動，此刻也無需多說。
不過這倒讓她想起了件別的事——
“今日的刺殺實在出乎意料，皇上出言斥責的是儀鸞衛的蔡衡吧？”她見陸修點了點頭，又問道：“出了這樣的事，他會不會受牽連？”
她的聲音不高，語氣也不甚確信。
陸修哪能聽不出她的意思？
事關皇帝性命，蔡衡便是再受倚重，若給不出滿意的交代，難免會令永熙帝失望。更何況，蔡衡前腳剛跟太子聯手辦了謀逆案，後腳就出了這麽大的紕漏，恰好今日太子不在行宮，永熙帝派高輔協審此案，未必不是心生疑影。
疑心既生，不論結果如何，蔡衡怕是得夾著尾巴消停一陣子了。t
陸修親眼見識了謝家被抄的情形，知道瀾音對儀鸞衛的恨，見她腦袋瓜轉得挺快，不由調侃道：“這麽操心，何不跟去許婕妤那裏？”
“去了也是白湊熱鬧，一時間瞧不出形勢。刺殺的事水落石出之前，亂摻和沒準兒會白惹麻煩。”瀾音可沒想太早把自身卷進漩渦。
陸修竟自笑了笑，既提起這茬，且他心頭也有疑惑，不免細問今日經過。
瀾音便將前因後果細說給他。
這一帶原是射獵所用，沒什麽人來，兩人選了僻靜的路小聲說著話，出山坳後沒多久便碰到一股清澈的溪流。
陸修尋個幹凈的石頭讓瀾音坐著，因手頭只有傷藥，便撩起外衫，扯了趕緊的素白內襯，隨手撕成三條遞給瀾音。
瀾音接了，正想掀起裙衫細看傷處，見陸修視線還落在她腿上，不由提醒道：“大人……”
陸修楞了楞，這才明白過來。
“先給傷處擦洗幹凈，止了血再敷黑瓶的藥，有不對勁的就喊我。”他淡聲說著，背過身往旁邊走了兩步，借初升的月光眺望遠處宮殿。
瀾音則掀起外裙，在底褲破損處撕開個口子，拿溪水浸濕一段布條。
方才眾目睽睽，她沒敢去看傷勢，此刻借著月光一瞧，就見腿上被劃出道兩寸長的口子，傷得還不淺。
好在陸修出手大方，且眼光精準，那麽一把藥粉撒過來，雖隔著裙衫，也有不少落在了傷處，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了。
她咬了咬，將布條落在傷處，擦拭血跡和藥粉。
觸水後的疼痛隨之傳來。
好在溪水冰涼，那止血的藥粉似乎也有稍許止疼之效，等她迅速擦拭幹凈後灑上藥粉，疼痛便緩解了不少。
坐了片刻，瞧著血不往外滲了，她便拿另一瓶藥細細敷上去。
山間昏暗而靜謐，唯有溪水緩緩流過。
陸修的視線落在遠處宮殿，耳邊卻時刻留意動靜，聽著她清洗布條、拿放瓷瓶的聲音，乃至衣衫摩挲的細微動靜。
心裏到底還是擔憂。
他等了好半晌都沒聽瀾音開口求助，怕她因害羞耽擱了傷勢，稍稍遲疑後，終是微微側頭，拿眼角餘光去瞥她的傷口。
箭傷不輕，分明將皮肉劃得頗深。
好在沒傷到要害，也沒倒刺毒藥之類的留下覆雜傷口，止血後好生將養幾天，或許便可無礙。
他放了心，視線微挪，這才留意到她為敷藥方便，在底褲上扯了道不小的口子，露出裏頭一大片光潔白皙的腿。
如同精致玉瓷，觸目溫軟。
尤其在她敷藥的指尖拂過時，肌膚微微凹陷，在旁邊裙衫底褲的遮掩之下，無端讓人旖念橫生。
陸修呼吸微微一窒，趕緊收回了視線。
-
瀾音慢慢走回住處時，夜已頗深。
屋裏都掌了燈，偶爾有笑語透窗而出，想必是幾人晚間無事，正聚在一處推牌閑聊。看這情狀，今日消息封鎖得快，這裏絲毫不知道山坳的動靜。
她在門口腳步稍頓，先瞧院裏的情形。
雖說裙上的血跡已然洗凈，破損處也能拿荊棘劃破的由頭糊弄過去，但這種事能不讓別人察覺是最好的。
瀾音的視線掃過游廊，見沒什麽人，趕緊擡步進了院子，挑著燈光略昏的地方迅速回屋。
聞溪她們都不在，想必去了對面廂房。
瀾音趁空褪下破損的外裙，換上了件新的，到裏頭浴房一瞧，見熱水已然齊備，便取了寢衣到裏頭去沐浴。
因腿上新傷不宜沾水，便將頭發散開洗凈，再將身上細細擦洗後，將頭發擦到半幹，拿了本隨身帶來的書卷在榻上閑翻。
聞溪她們回來時，書卷已翻到末尾。
見瀾音正在榻上翻書，許楚蠻最先湊了過來，笑道：“方才推牌時總不見你來，還以為是被娘娘留住了，卻原來躲這兒看書呢！”說話間，伸了個懶腰，去揀桌上甜甜的糕點吃。
聞溪見狀調侃，“昨兒某些人怎麽說的來著？”
“好像有人說不吃糕點了，怕胖？”瀾音擱下書卷，笑覷著許楚蠻，“是你說的吧，阿蠻？”
許楚蠻原本還嘴饞，聽見這話，伸出去的手就有些猶豫。
聞溪便笑道：“這都什麽時辰了，待會洗洗就該睡下，當心吃多了牙疼。明兒送來新鮮的再吃吧。”
“好嘛。”許楚蠻向來拿她當長姐看待，果真聽勸地沒碰糕點，只喝了杯溫水潤喉，而後去箱籠前取寢衣，“那我先去沐浴啦，盡快出來！”
——這邊廂房裏只有一間浴房，四人是要輪著用的。
聞溪應了聲，就勢坐在瀾音榻邊的繡凳上，“今兒去許婕妤那裏，可還順利麽？”
“還好。許婕妤平易近人，問了我一些曲子的事情。”瀾音對聞溪漸生信任，雖不敢提刺殺之事，卻也將許婕妤與她談論《山中曲》的事，乃至今日探討後的心得說給她聽。
聞溪跟她相處久了，也知道瀾音師從名家，天賦功底都與旁人不同，因從前聽說過這曲子，不免接著跟瀾音聊起來。
正在興頭上，門扇吱呀輕響，是周小螢回來了。
她雖性子安靜膽小，在外教坊的人緣卻也還不錯，除了樂部相熟的人外，跟舞部那幾位相處得也很好。方才一起推完牌，聞溪和許楚蠻先行回來歇息，她又在那邊逗留了會兒才回來。
進屋後見著瀾音，她也笑著湊了過來，問起今日被許婕妤召見的事。
瀾音答了差不多的話。
不過相較於聞溪，周小螢對曲子無甚興趣，心思反倒都放在旁的事上。譬如在跟前侍奉時，永熙帝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威儀中又有慈愛，許婕妤寵冠六宮，在皇上跟前是否真的風光無限，皇上究竟多寵愛許婕妤等等。
瀾音自那日聽見她跟小太監對話，確信此人心術不太正後，便愈發提防。此刻聽見這些問題，怎麽好細說？
宮人們固然有私下議論帝後妃嬪乃至傳遞消息的習慣，卻也極易因此生出是非，她如今立足未穩，平白無故議論這些，尤其還是對著周小螢，不是自找不痛快麽？
但兩人畢竟同住，太冷淡了也不太好。
遂敷衍了兩句，都無關痛癢。
周小螢見她先是被太子單獨召見，後又得許婕妤青睞，有了單獨面聖的機會，心中羨慕、嫉妒、不甘與好奇都有，還想深問究竟。
聞溪卻瞧出了瀾音的保守。
事實上，她也不太想拿天家的事來閑談，免得哪裏疏漏了白惹麻煩。
恰好許楚蠻沐浴出來，便趁著間隙提醒周小螢，“禦前侍奉是要提著心神，不能錯漏半分的。瀾音去了那麽久，想必也累了，還是讓她先歇息吧。浴房裏頭正空著，時辰也不造了，你先去洗，咱們早點歇下。”
她雖是樂部之首，卻不似阮妤驕橫霸道，平素常會照拂同輩，這回四人住進廂房，每晚她都是等到最後才去沐浴盥洗的。
周小螢見狀，情知是問不出多少了，只好先去沐浴。
等過後聞溪盥洗畢，便熄燈歇下。
次日清晨起身，果然有消息傳了過來，說永熙帝有朝堂要事處理，已於昨晚連夜回宮去了。
皇帝一走，剩下的也不好多留。
隨駕的各府邸遂收整行囊，在戍衛行宮的禁軍處核查後，各自離開行宮。或者就近去踏青的，或有去別苑的，或有回住處的，不一而足。
外教坊眾人這回來行宮純粹是沾光賞玩，除了被清平公主折騰之外，旁的時候都是在賞景散心，頗為自在。
燕管事怕她們玩久了放逸，便仍帶眾人去外教坊。
途中柳絲青嫩，明媚春光灑滿郊野，自是一派悅目風光。
-
皇宮之內，雖說也有春光鋪滿殿宇紅墻，氣氛卻頗為緊張。
尤其麟德殿裏，此刻氛圍可算陰沈。
昨日擒住刺客之後，蔡衡逮著活口酷刑審問，很快就查清了這些人的來路——
這些人並非最近才闖進行宮，而是一年前各自找了差不多的身份冒名頂替，陸續混進行宮做苦役的。這一年來，他們都以雜役的身份做著苦差事，因做事勤快溫馴，半點沒展露身手，且身份低賤不起眼，也沒人留意他們。
這回永熙帝駕臨，雜役們都被趕到行宮最邊角的一處屋棚裏暫住，由禁軍看守著，等親貴們離開後仍可安排差事。
他們卻在暗中窺探，瞅準永熙帝在山坳裏獨處的機會，偷了禁軍的弓箭兵器，悄悄摸到了跟前。
他們久在行宮，對此處山川地勢都極熟悉，摸準禁軍和儀鸞衛巡查的路線，因路程不算太遠，很容易就摸到了跟前。
永熙帝得知緣故後勃然大怒。
高輔怕隱患未除，趕緊勸他先行回宮。
永熙帝遂下旨，t一面讓蔡衡和高輔接著嚴審刺客，揪出背後主使，一面讓行宮加緊盤查，務必揪出還未浮出水面的餘孽。
昨晚連夜回到皇宮，永熙帝自去歇息，高輔則徹夜沒睡，守在儀鸞衛的刑獄裏，看蔡衡親自審問刺客。
到今早，審訊有了眉目，趕緊來禦前覆命。
但他是獨自來的，沒叫蔡衡。
這會兒殿裏簾帳長垂，宮人侍從都被屏退出去，只剩主仆倆留在殿內。
永熙帝才抽空看完一封折子，見高輔自作主張將殿裏清幹凈，不由擡起頭道：“都審問清楚了？”
“審問得差不多了。刺客裏有些是從前的老兵，有些是案犯家眷，有些是混江湖的，蔡將軍那裏都一筆筆寫得清楚，很快就能送呈皇上。老奴趕著過來……”高輔遲疑了下，忽然跪在了地上。
永熙帝眉頭微皺，“怎麽？”
“從前這種事都是儀鸞衛在審，這回皇上派老奴協查，自是想求個穩妥。”高輔擡頭看了眼老皇帝，相伴大半生的主仆，許多事不必說破。
永熙帝明白他的意思，頷首道：“蔡衡還如從前般周全嗎？”
“蔡將軍有手段，審案的事自然辦得利索。只是老奴瞧著，這些刺客背後或許還有得深挖。”
“蔡衡沒深查？”
高輔垂著頭無奈笑了笑，道：“蔡將軍說茲事體大，該盡早查明了奏明皇上，派人去捉那主使，掃除餘孽。只不過……”
他擡頭看了眼永熙帝陰晴莫測的神情，如實道：“昨晚活捉的刺客有六個，其中四個老奴都能盯著。另外有兩個，好容易撬開了嘴，老奴每回去瞧，卻都碰上他們熬不住刑疼暈過去，倒沒能聽到多少。”
這種事聽著尋常，永熙帝卻嗅出了貓膩。
儀鸞衛是他手上的利刃，蔡衡更是他倚重的重臣，蔡衡審訊的本事他也知道七八分。
此人手段老辣，拿捏火候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，讓案犯醒著受刑還是暈過去，全在他掌握之中。
他手中朱筆微頓，驀的眼神微緊，“他不想讓你聽？”
“老奴也只是猜測。”高輔沒敢把話說滿，“昨晚連夜回城，四更天開始審訊，那兩人骨頭硬，到五更末才開了口。先前去時，老奴見他們惡狠狠瞪著蔡將軍，還當是歹徒心性兇狠，後來……”
他清楚蔡衡在帝王心裏的分量，斟酌了下，才壯著膽子開口道：“老奴留了意，似乎聽到那刺客說，冒死行刺是當初蒙冤獲罪，還說皇上……”
他沒敢挑明，永熙帝卻哪能猜不出來？
蒙冤之人，自是將他視為昏君。
他從皇子之身登臨帝位，這些年權柄在握，也知道天下之大，有些地方失察，或是為保穩妥釀成冤獄的並不罕見。
但蒙冤後處心積慮來行刺帝王，終究讓他心裏不舒服。
老皇帝眸色微沈，問道：“還有旁的嗎？”
“後來他們多半昏迷，即便是潑醒來也都奄奄一息，話都說不囫圇，更別說吐露什麽了。”
“人還活著？”
“老奴提醒了蔡將軍，這種事務必留活口，蔡將軍也說有分寸。只是那兩人受了刑重，能不能熬得住就看造化了。”
永熙帝聞言，心裏自然有數。
疑心一起，折子便顯得無關緊要了，他索性擱下朱筆，道：“去把蔡衡叫來。審了一整晚，他還沒給朕查清嗎。”
這話責問得嚴重，蔡衡聽後，當即趕來回旨。
如同高輔所料，儀鸞衛辦事利索，刺客們的口供都已備齊。
蔡衡仍是慣常雷厲風行的架勢，呈上口供，稟明情由後拱手道：“刺客俱已認罪，也招了背後主使，微臣已遣人去緝拿，定不負皇上所托。”
永熙帝頷首，隨意掃過刺客的口供。
上頭並未提及蒙冤之事。
他對照高輔所言，挑出那兩個刺客的口供，隨口道：“這兩人的口供，倒比旁人少，不夠詳盡。”
高輔忙躬身接了口供，捧去給蔡衡。
蔡衡看過之後，便道：“回稟皇上，這兩人骨頭硬，微臣使了不少手段才撬開嘴，倉促中力道重了些，他們多半時候在昏迷，沒能多吐露。不過該問的微臣已都問過了。
永熙帝“哦”了聲，“人還活著嗎？”
蔡衡神情微頓，旋即道：“稟皇上，雖給他們餵了參湯，但看那架勢，怕是未必能保住。”
這樣說來，答案呼之欲出。
畢竟儀鸞衛既有審訊的酷烈手段，也有極好的救命之物，好將犯人性命吊著，直到挖盡口供。
蔡衡如此回話，不過是怕直白道明後惹人懷疑而已。
真要去提人，拿來的必是沒氣兒了的。
永熙帝沒戳破，只隨手翻了翻旁的口供，道：“既如此，就去緝拿主使。記住，朕要活的！”
蔡衡肅然拱手應命。
永熙帝遂拿起奏折朱筆，讓蔡衡盡快去辦，轉頭便讓高輔去打探那兩人生死。得知他們早已氣絕，臉色陰沈了半天，便將陸修召到了麟德殿。
擺在陸修面前的，恰是那兩份口供。
永熙帝的旨意也頗為簡潔——
“去調這兩人所提案子的卷宗。若是冤案，給朕查明白。若案子是儀鸞衛辦的，”他聲音微頓，神情冷沈而深晦，“即刻來回朕。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暮色四合, 周遭漸而昏暗。
瀾音原本還忍著疼痛踽踽而行，未料被陸修忽然打橫抱起，險些驚呼出聲, 待看清他面容時連忙拿手捂住。
心臟霎時狂跳, 直到聽見他那句話。
這是嫌棄她走路像蝸牛麽？
她撅了撅嘴, 沒答話。
陸修偷瞥了眼瀾音的神情，見她垂眸盯著鼻尖，不甚自在地默默將柔白的手縮回, 在懷裏輕輕握住，仿佛無處安放似的, 顯然是有些緊張。
他忍不住勾了勾唇。
長這麽大, 除了小時候哄陸驪之外，他還是頭回抱女孩子, 還是個嬌軟輕盈的小美人。
春日裏衣衫單薄, 她無所適從地縮在他懷裏, 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，只是竭力縮著肩膀, 別過了臉不敢看他, 唯有耳梢浮起可疑的微紅。
漸漸地，那微紅向下蔓延，纖秀的十指也在小腹前絞得更緊，分明是害羞了。
陸修原本是怕她走路時加重傷勢，又心疼她受了腿傷踽踽獨行的模樣，才忍不住想替她分擔稍許, 瞧見這嬌羞模樣, 心跳也自亂了稍許。
天光昏暗，他疾步前行時垂目看路, 視線也不受控制地頻頻落在她身上。
近在咫尺又微微鼓起的胸脯，錦帶勾勒的細軟腰肢，在裙衫下輕輕晃動的玉足，乃至手臂與她秀背和腿彎相貼時柔軟的觸感。
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個夢。
夢裏大雨滂沱，少女依偎在他懷裏，淚眼朦朧卻溫柔而笑，攜著溫熱的氣息湊過來親他。
那是他刻意回避卻又忍不住回味過多次的夢境。
而此刻，她就在他的懷裏，腦袋若即若離地靠在他肩膀，只消稍稍轉頭湊近些……
陸修被這心思一驚，忍不住暗罵自己無恥，在初籠的夜色裏老臉一紅。
沈默的氛圍也隨之有些暧昧。
他瞧著瀾音竭力縮起身體，愈來愈局促的模樣，終是厚著臉皮寬慰道：“害羞了？傷口要緊，耽誤了不值當，事急從權吧。”
“嗯，多謝陸大人。”瀾音低聲道。
從最初的驚愕到後來的嬌羞，她頭回被男人這樣抱起來，自然是緊張的。行路時身體微晃，她感覺得到他手臂的力道，也感覺得到身體碰撞時男人堅實的胸膛，連同呼吸偶爾落在臉上時，更難免心跳微亂。
察覺耳梢漸熱後，瀾音也竭力壓住胡思亂想，此刻聽陸修這般開解，心頭不免隨之微松。
也是，事急從權麽。
當初陸修重傷後昏迷在野外，她不也幫著仆婦將他連拖帶拽地搬回去了麽，人家一番好意，她也不必太過講究。
這樣想著，瀾音身體微微舒展，竭力去想旁的事情。
皇帝遇刺絕非好事，今日這山坳遠離人群，消息多半會封鎖起來，不至於傳得人盡皆知。
她回去後自然也不能洩露分毫，免得讓人看出端倪。
遂微微擡頭道：“奴婢的住處人多眼雜，若是誰詢問起傷口，難免麻煩。不如大人尋個水邊僻靜的地方，奴婢將傷口裹好了走回去吧？”
“也好。”陸修淡聲回答。
說完，想起綠弦的話，又叮囑道：“宮裏的人都有成群的侍衛護著，出了岔子也有人照料。往後碰見這種事，先顧好自身，別總想著別人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瀾音也知以許婕妤的身份，多的是人保護她，但今日相救是下意識的舉動，此刻也無需多說。
不過這倒讓她想起了件別的事——
“今日的刺殺實在出乎意料，皇上出言斥責的是儀鸞衛的蔡衡吧？”她見陸修點了點頭，又問道：“出了這樣的事，他會不會受牽連？”
她的聲音不高，語氣也不甚確信。
陸修哪能聽不出她的意思？
事關皇帝性命，蔡衡便是再受倚重，若給不出滿意的交代，難免會令永熙帝失望。更何況，蔡衡前腳剛跟太子聯手辦了謀逆案，後腳就出了這麽大的紕漏，恰好今日太子不在行宮，永熙帝派高輔協審此案，未必不是心生疑影。
疑心既生，不論結果如何，蔡衡怕是得夾著尾巴消停一陣子了。t
陸修親眼見識了謝家被抄的情形，知道瀾音對儀鸞衛的恨，見她腦袋瓜轉得挺快，不由調侃道：“這麽操心，何不跟去許婕妤那裏？”
“去了也是白湊熱鬧，一時間瞧不出形勢。刺殺的事水落石出之前，亂摻和沒準兒會白惹麻煩。”瀾音可沒想太早把自身卷進漩渦。
陸修竟自笑了笑，既提起這茬，且他心頭也有疑惑，不免細問今日經過。
瀾音便將前因後果細說給他。
這一帶原是射獵所用，沒什麽人來，兩人選了僻靜的路小聲說著話，出山坳後沒多久便碰到一股清澈的溪流。
陸修尋個幹凈的石頭讓瀾音坐著，因手頭只有傷藥，便撩起外衫，扯了趕緊的素白內襯，隨手撕成三條遞給瀾音。
瀾音接了，正想掀起裙衫細看傷處，見陸修視線還落在她腿上，不由提醒道：“大人……”
陸修楞了楞，這才明白過來。
“先給傷處擦洗幹凈，止了血再敷黑瓶的藥，有不對勁的就喊我。”他淡聲說著，背過身往旁邊走了兩步，借初升的月光眺望遠處宮殿。
瀾音則掀起外裙，在底褲破損處撕開個口子，拿溪水浸濕一段布條。
方才眾目睽睽，她沒敢去看傷勢，此刻借著月光一瞧，就見腿上被劃出道兩寸長的口子，傷得還不淺。
好在陸修出手大方，且眼光精準，那麽一把藥粉撒過來，雖隔著裙衫，也有不少落在了傷處，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了。
她咬了咬，將布條落在傷處，擦拭血跡和藥粉。
觸水後的疼痛隨之傳來。
好在溪水冰涼，那止血的藥粉似乎也有稍許止疼之效，等她迅速擦拭幹凈後灑上藥粉，疼痛便緩解了不少。
坐了片刻，瞧著血不往外滲了，她便拿另一瓶藥細細敷上去。
山間昏暗而靜謐，唯有溪水緩緩流過。
陸修的視線落在遠處宮殿，耳邊卻時刻留意動靜，聽著她清洗布條、拿放瓷瓶的聲音，乃至衣衫摩挲的細微動靜。
心裏到底還是擔憂。
他等了好半晌都沒聽瀾音開口求助，怕她因害羞耽擱了傷勢，稍稍遲疑後，終是微微側頭，拿眼角餘光去瞥她的傷口。
箭傷不輕，分明將皮肉劃得頗深。
好在沒傷到要害，也沒倒刺毒藥之類的留下覆雜傷口，止血後好生將養幾天，或許便可無礙。
他放了心，視線微挪，這才留意到她為敷藥方便，在底褲上扯了道不小的口子，露出裏頭一大片光潔白皙的腿。
如同精致玉瓷，觸目溫軟。
尤其在她敷藥的指尖拂過時，肌膚微微凹陷，在旁邊裙衫底褲的遮掩之下，無端讓人旖念橫生。
陸修呼吸微微一窒，趕緊收回了視線。
-
瀾音慢慢走回住處時，夜已頗深。
屋裏都掌了燈，偶爾有笑語透窗而出，想必是幾人晚間無事，正聚在一處推牌閑聊。看這情狀，今日消息封鎖得快，這裏絲毫不知道山坳的動靜。
她在門口腳步稍頓，先瞧院裏的情形。
雖說裙上的血跡已然洗凈，破損處也能拿荊棘劃破的由頭糊弄過去，但這種事能不讓別人察覺是最好的。
瀾音的視線掃過游廊，見沒什麽人，趕緊擡步進了院子，挑著燈光略昏的地方迅速回屋。
聞溪她們都不在，想必去了對面廂房。
瀾音趁空褪下破損的外裙，換上了件新的，到裏頭浴房一瞧，見熱水已然齊備，便取了寢衣到裏頭去沐浴。
因腿上新傷不宜沾水，便將頭發散開洗凈，再將身上細細擦洗後，將頭發擦到半幹，拿了本隨身帶來的書卷在榻上閑翻。
聞溪她們回來時，書卷已翻到末尾。
見瀾音正在榻上翻書，許楚蠻最先湊了過來，笑道：“方才推牌時總不見你來，還以為是被娘娘留住了，卻原來躲這兒看書呢！”說話間，伸了個懶腰，去揀桌上甜甜的糕點吃。
聞溪見狀調侃，“昨兒某些人怎麽說的來著？”
“好像有人說不吃糕點了，怕胖？”瀾音擱下書卷，笑覷著許楚蠻，“是你說的吧，阿蠻？”
許楚蠻原本還嘴饞，聽見這話，伸出去的手就有些猶豫。
聞溪便笑道：“這都什麽時辰了，待會洗洗就該睡下，當心吃多了牙疼。明兒送來新鮮的再吃吧。”
“好嘛。”許楚蠻向來拿她當長姐看待，果真聽勸地沒碰糕點，只喝了杯溫水潤喉，而後去箱籠前取寢衣，“那我先去沐浴啦，盡快出來！”
——這邊廂房裏只有一間浴房，四人是要輪著用的。
聞溪應了聲，就勢坐在瀾音榻邊的繡凳上，“今兒去許婕妤那裏，可還順利麽？”
“還好。許婕妤平易近人，問了我一些曲子的事情。”瀾音對聞溪漸生信任，雖不敢提刺殺之事，卻也將許婕妤與她談論《山中曲》的事，乃至今日探討後的心得說給她聽。
聞溪跟她相處久了，也知道瀾音師從名家，天賦功底都與旁人不同，因從前聽說過這曲子，不免接著跟瀾音聊起來。
正在興頭上，門扇吱呀輕響，是周小螢回來了。
她雖性子安靜膽小，在外教坊的人緣卻也還不錯，除了樂部相熟的人外，跟舞部那幾位相處得也很好。方才一起推完牌，聞溪和許楚蠻先行回來歇息，她又在那邊逗留了會兒才回來。
進屋後見著瀾音，她也笑著湊了過來，問起今日被許婕妤召見的事。
瀾音答了差不多的話。
不過相較於聞溪，周小螢對曲子無甚興趣，心思反倒都放在旁的事上。譬如在跟前侍奉時，永熙帝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般威儀中又有慈愛，許婕妤寵冠六宮，在皇上跟前是否真的風光無限，皇上究竟多寵愛許婕妤等等。
瀾音自那日聽見她跟小太監對話，確信此人心術不太正後，便愈發提防。此刻聽見這些問題，怎麽好細說？
宮人們固然有私下議論帝後妃嬪乃至傳遞消息的習慣，卻也極易因此生出是非，她如今立足未穩，平白無故議論這些，尤其還是對著周小螢，不是自找不痛快麽？
但兩人畢竟同住，太冷淡了也不太好。
遂敷衍了兩句，都無關痛癢。
周小螢見她先是被太子單獨召見，後又得許婕妤青睞，有了單獨面聖的機會，心中羨慕、嫉妒、不甘與好奇都有，還想深問究竟。
聞溪卻瞧出了瀾音的保守。
事實上，她也不太想拿天家的事來閑談，免得哪裏疏漏了白惹麻煩。
恰好許楚蠻沐浴出來，便趁著間隙提醒周小螢，“禦前侍奉是要提著心神，不能錯漏半分的。瀾音去了那麽久，想必也累了，還是讓她先歇息吧。浴房裏頭正空著，時辰也不造了，你先去洗，咱們早點歇下。”
她雖是樂部之首，卻不似阮妤驕橫霸道，平素常會照拂同輩，這回四人住進廂房，每晚她都是等到最後才去沐浴盥洗的。
周小螢見狀，情知是問不出多少了，只好先去沐浴。
等過後聞溪盥洗畢，便熄燈歇下。
次日清晨起身，果然有消息傳了過來，說永熙帝有朝堂要事處理，已於昨晚連夜回宮去了。
皇帝一走，剩下的也不好多留。
隨駕的各府邸遂收整行囊，在戍衛行宮的禁軍處核查後，各自離開行宮。或者就近去踏青的，或有去別苑的，或有回住處的，不一而足。
外教坊眾人這回來行宮純粹是沾光賞玩，除了被清平公主折騰之外，旁的時候都是在賞景散心，頗為自在。
燕管事怕她們玩久了放逸，便仍帶眾人去外教坊。
途中柳絲青嫩，明媚春光灑滿郊野，自是一派悅目風光。
-
皇宮之內，雖說也有春光鋪滿殿宇紅墻，氣氛卻頗為緊張。
尤其麟德殿裏，此刻氛圍可算陰沈。
昨日擒住刺客之後，蔡衡逮著活口酷刑審問，很快就查清了這些人的來路——
這些人並非最近才闖進行宮，而是一年前各自找了差不多的身份冒名頂替，陸續混進行宮做苦役的。這一年來，他們都以雜役的身份做著苦差事，因做事勤快溫馴，半點沒展露身手，且身份低賤不起眼，也沒人留意他們。
這回永熙帝駕臨，雜役們都被趕到行宮最邊角的一處屋棚裏暫住，由禁軍看守著，等親貴們離開後仍可安排差事。
他們卻在暗中窺探，瞅準永熙帝在山坳裏獨處的機會，偷了禁軍的弓箭兵器，悄悄摸到了跟前。
他們久在行宮，對此處山川地勢都極熟悉，摸準禁軍和儀鸞衛巡查的路線，因路程不算太遠，很容易就摸到了跟前。
永熙帝得知緣故後勃然大怒。
高輔怕隱患未除，趕緊勸他先行回宮。
永熙帝遂下旨，t一面讓蔡衡和高輔接著嚴審刺客，揪出背後主使，一面讓行宮加緊盤查，務必揪出還未浮出水面的餘孽。
昨晚連夜回到皇宮，永熙帝自去歇息，高輔則徹夜沒睡，守在儀鸞衛的刑獄裏，看蔡衡親自審問刺客。
到今早，審訊有了眉目，趕緊來禦前覆命。
但他是獨自來的，沒叫蔡衡。
這會兒殿裏簾帳長垂，宮人侍從都被屏退出去，只剩主仆倆留在殿內。
永熙帝才抽空看完一封折子，見高輔自作主張將殿裏清幹凈，不由擡起頭道：“都審問清楚了？”
“審問得差不多了。刺客裏有些是從前的老兵，有些是案犯家眷，有些是混江湖的，蔡將軍那裏都一筆筆寫得清楚，很快就能送呈皇上。老奴趕著過來……”高輔遲疑了下，忽然跪在了地上。
永熙帝眉頭微皺，“怎麽？”
“從前這種事都是儀鸞衛在審，這回皇上派老奴協查，自是想求個穩妥。”高輔擡頭看了眼老皇帝，相伴大半生的主仆，許多事不必說破。
永熙帝明白他的意思，頷首道：“蔡衡還如從前般周全嗎？”
“蔡將軍有手段，審案的事自然辦得利索。只是老奴瞧著，這些刺客背後或許還有得深挖。”
“蔡衡沒深查？”
高輔垂著頭無奈笑了笑，道：“蔡將軍說茲事體大，該盡早查明了奏明皇上，派人去捉那主使，掃除餘孽。只不過……”
他擡頭看了眼永熙帝陰晴莫測的神情，如實道：“昨晚活捉的刺客有六個，其中四個老奴都能盯著。另外有兩個，好容易撬開了嘴，老奴每回去瞧，卻都碰上他們熬不住刑疼暈過去，倒沒能聽到多少。”
這種事聽著尋常，永熙帝卻嗅出了貓膩。
儀鸞衛是他手上的利刃，蔡衡更是他倚重的重臣，蔡衡審訊的本事他也知道七八分。
此人手段老辣，拿捏火候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，讓案犯醒著受刑還是暈過去，全在他掌握之中。
他手中朱筆微頓，驀的眼神微緊，“他不想讓你聽？”
“老奴也只是猜測。”高輔沒敢把話說滿，“昨晚連夜回城，四更天開始審訊，那兩人骨頭硬，到五更末才開了口。先前去時，老奴見他們惡狠狠瞪著蔡將軍，還當是歹徒心性兇狠，後來……”
他清楚蔡衡在帝王心裏的分量，斟酌了下，才壯著膽子開口道：“老奴留了意，似乎聽到那刺客說，冒死行刺是當初蒙冤獲罪，還說皇上……”
他沒敢挑明，永熙帝卻哪能猜不出來？
蒙冤之人，自是將他視為昏君。
他從皇子之身登臨帝位，這些年權柄在握，也知道天下之大，有些地方失察，或是為保穩妥釀成冤獄的並不罕見。
但蒙冤後處心積慮來行刺帝王，終究讓他心裏不舒服。
老皇帝眸色微沈，問道：“還有旁的嗎？”
“後來他們多半昏迷，即便是潑醒來也都奄奄一息，話都說不囫圇，更別說吐露什麽了。”
“人還活著？”
“老奴提醒了蔡將軍，這種事務必留活口，蔡將軍也說有分寸。只是那兩人受了刑重，能不能熬得住就看造化了。”
永熙帝聞言，心裏自然有數。
疑心一起，折子便顯得無關緊要了，他索性擱下朱筆，道：“去把蔡衡叫來。審了一整晚，他還沒給朕查清嗎。”
這話責問得嚴重，蔡衡聽後，當即趕來回旨。
如同高輔所料，儀鸞衛辦事利索，刺客們的口供都已備齊。
蔡衡仍是慣常雷厲風行的架勢，呈上口供，稟明情由後拱手道：“刺客俱已認罪，也招了背後主使，微臣已遣人去緝拿，定不負皇上所托。”
永熙帝頷首，隨意掃過刺客的口供。
上頭並未提及蒙冤之事。
他對照高輔所言，挑出那兩個刺客的口供，隨口道：“這兩人的口供，倒比旁人少，不夠詳盡。”
高輔忙躬身接了口供，捧去給蔡衡。
蔡衡看過之後，便道：“回稟皇上，這兩人骨頭硬，微臣使了不少手段才撬開嘴，倉促中力道重了些，他們多半時候在昏迷，沒能多吐露。不過該問的微臣已都問過了。
永熙帝“哦”了聲，“人還活著嗎？”
蔡衡神情微頓，旋即道：“稟皇上，雖給他們餵了參湯，但看那架勢，怕是未必能保住。”
這樣說來，答案呼之欲出。
畢竟儀鸞衛既有審訊的酷烈手段，也有極好的救命之物，好將犯人性命吊著，直到挖盡口供。
蔡衡如此回話，不過是怕直白道明後惹人懷疑而已。
真要去提人，拿來的必是沒氣兒了的。
永熙帝沒戳破，只隨手翻了翻旁的口供，道：“既如此，就去緝拿主使。記住，朕要活的！”
蔡衡肅然拱手應命。
永熙帝遂拿起奏折朱筆，讓蔡衡盡快去辦，轉頭便讓高輔去打探那兩人生死。得知他們早已氣絕，臉色陰沈了半天，便將陸修召到了麟德殿。
擺在陸修面前的，恰是那兩份口供。
永熙帝的旨意也頗為簡潔——
“去調這兩人所提案子的卷宗。若是冤案，給朕查明白。若案子是儀鸞衛辦的，”他聲音微頓，神情冷沈而深晦，“即刻來回朕。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